夜市江湖，人間百味。

(資料圖)

文/易琬玉

編輯/鄭亞文

凌晨兩點，夜晚出沒的食客盡興而歸，城市已經(jīng)睡去。

在灶臺忙活了8小時的冰冰，關(guān)掉了手機上的直播，但她手里的活兒還沒停。她是珠海夜市的“炒粉西施”，從8年前開始擺攤賣炒粉，生意一直紅火。

這兩年，她在灶臺前架了一臺手機，直播她炒粉的全過程。很快，她的一場直播，吸引了60多萬人次觀看。最多的時候，她直播2小時，有近100萬人次進來圍觀。

南方的夜市里，米粉是主角，但往北走則未必。西安的鴻林大哥，靠著一手炒面功夫，“稱霸”城中村口的夜市攤。在他的灶臺上，調(diào)味料里補充了辣子和孜然，鴻林大哥利落地用筷子加速攪拌翻炒，“一分多鐘就可以出餐”。饒是如此，想要吃到他現(xiàn)炒的面，還得等個20分鐘。畢竟生意好的時候，他的小攤前有三四十人排隊。

“夜市直播”的主角，往往就是忙里忙外的小吃攤主。他們原生態(tài)地展示了自己的日常，他們不在直播間帶貨，沒有精致的直播間布景。手機隨便一支，在略顯嘈雜的背景里，粉絲還可以聽到機動車鳴笛、隔壁攤主的吆喝聲。

但就是這樣真實的路邊攤直播，吸引了上百萬人觀看。

小生意大有可為

在成為珠海“炒粉西施”前，冰冰也是一個普通女孩子。

她是潮汕人，小學(xué)畢業(yè)時已經(jīng)14歲了，“拖到必須讀書，我才上的一年級”。冰冰下面有五個弟弟妹妹，因此她的學(xué)費始終交得很吃力，為了讓弟弟妹妹上學(xué)，作為大姐的冰冰讀完小學(xué)就沒再去學(xué)校。

16歲那年，冰冰到珠海的工廠打工。她每月的工資是250元，加班1小時可以多拿2.5元，她就勤勤懇懇地干到午夜12點。十幾歲是女孩子愛美、愛玩的年紀(jì)，但她將攢下的錢全都打給了家里。

她怕窮，但不怕苦。在廠里待了五年后，冰冰開始在夜市擺攤。她先是賣了7年衣服，生意也隨著她挑貨的眼光越來越好，“有時穿在身上的款式，一晚上能賣出三四十套”。

賣衣服的七年里，冰冰每天都從頭到腳地精心打扮自己，“十指不沾陽春水，不化妝就不出門”。

但服裝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網(wǎng)購的沖擊，她想著轉(zhuǎn)行，“做網(wǎng)店里賣不了的東西”。2015年，她在朋友家吃飯，嘗到家常味道的炒粉實在好吃，于是萌生了擺攤賣小吃的想法，“現(xiàn)學(xué)現(xiàn)做，第二天就買了輛二手推車出攤”。

沒想到，這鍋鏟一拿就是8年。從推車擺攤開始，冰冰的生意越做越好，弟弟妹妹們也過來幫忙打理。如今，她在夜市打通了三個鋪面，“光是冰箱就擺了九臺”。每天，來吃她的炒粉的客人絡(luò)繹不絕，“下午五點站上灶臺，至少要忙到凌晨兩點”。

靠著一下下翻炒，冰冰帶著弟弟妹妹在珠海扎了根，也給父母在老家建了一幢鄉(xiāng)間別墅。

鏡頭里的冰冰就沒停過。開始做餐飲后，她基本都是素顏。上灶臺前，她習(xí)慣把長發(fā)綁成“丸子頭”，但一忙起來就顧不上發(fā)型，直播間里粉絲調(diào)侃她，“頭發(fā)亂的程度和生意火爆程度成正比”。

室外廚房只有抽油煙機，用不了風(fēng)扇。能給冰冰降溫的，只有身邊人偶爾遞過來的冰水，“夏天的時候，內(nèi)衣都能濕透”。她脖子上擦汗的毛巾，用不了多久就能擰出水，再放一會兒，就又會被熱氣烘干。

她就在這一小方天地，重復(fù)顛炒，鏡頭里的煙火氣是治愈的，而在鏡頭之外，瑣碎的勞碌也是艱辛的。

晝伏夜出

冰冰每日大約凌晨兩點下播，但后半夜的忙碌才開始，“等客人走了，我們還要收拾店面，準(zhǔn)備第二天的部分食材，往往六點才能睡下”。

“六點睡，十點起”，幾乎是夜市攤主的常態(tài)作息，不僅冰冰如此，鴻林大哥也是如此，“從2014年在西安擺攤開始，作息徹底顛倒了”。

鴻林大哥從事餐飲行業(yè)將近20年。他不是廚師“科班”出身，跟著小姨夫?qū)W了做菜的手藝，就和妻子從安徽去了溫州，開了間小飯館，“以賣快餐為主，從早忙到晚”。

靠著一份份十幾元的小生意，鴻林大哥攢下了一筆錢，“因為一直開小店，就想嘗試開大店”。2011年，夫妻倆拿出所有的積蓄，在深圳開了間幾百平方米的飯店，雇了炒菜師傅和十幾個員工。

小店靠親力親為，大店則考驗管理水平，“當(dāng)時我們只擅長把握口味，也不懂管理團隊，加上選址不夠好，不到十個月就虧損上百萬元”。

夫妻倆不僅把積蓄花完了，還虧掉了借來的錢。過了而立之年的鴻林大哥，面對這一投資失敗，也是一籌莫展。他挫敗了一陣子，又回到溫州重新開起了小店。

干了兩年，房東要收回鋪面，鴻林大哥只好換地方開店。聽聞同鄉(xiāng)都在西安擺攤，“一開始甚至都不要房租”，他就趕到西安，找了個城中村口的夜市，這一待，就是將近十年。

2014年來西安后，鴻林大哥嘗了當(dāng)?shù)刭u得好的炒面，“琢磨了一下味道，比南方更重鹽重辣，大家更愛吃的也是炒面和炒餅”。

夫妻倆就推著小吃車出現(xiàn)在城中村，從下午擺到凌晨，往往天亮了才能睡下?！傍櫫殖疵妗焙髞沓闪诉@一夜市的招牌，每天下班高峰期，攤前總會排起長隊。最忙的時候，他一晚上出了350份餐，“大概一分多鐘就能炒一碗”。

每個月，夫妻倆只休息一兩天。他們給自己放的最長的一次假期是今年6月。因為女兒高考，他們陪著女兒在老家待了半個月，“這才一天吃上三頓飯”。

做餐飲的人其實常常餓肚子，尤其是夜市攤主，一天往往只吃兩頓，“餓過勁兒”是常事。鴻林大哥一直記得，冬日里的一天，因為太忙，他把為自己炒的一碗粉熱了三次，“忙到最后，還是剩了半碗，再熱也不能吃了，只好倒掉”。講到這里，這個常常掛著笑容的男人，也想起了當(dāng)時流下的眼淚。

夜市江湖

今年6月，鴻林大哥開始在攤前架起手機直播，不到兩周就有上萬人圍觀他炒面，最多的時候，他一場直播有18萬人次觀看。如今，他收到的平臺給予的流量獎勵，“加起來相當(dāng)于以往線下擺攤?cè)鍌€月的收入”。

他不敢懈怠，“線下生意還是根本，沒生意的時候心累，有生意的時候人累”。大部分直播人氣高的主播，攤前的生意也很火熱。

鴻林大哥在西安炒面近十年，他的推車一直在城中村前的夜市，“有個小伙從2014年就開始吃炒粉，這么多年在這兒買，就一直吃炒粉，從沒變過”。

他倆也沒有過多交流，鴻林大哥覺得小吃攤要能用味道吸引回頭客，又不能和客人距離太近，但兩人有種默契，“他來我就知道要炒什么，無論多長的隊，小伙子也不催，安安靜靜地等”。

架起手機直播之后，有客人反饋，“大哥的面沒有以前那么有火候”，他更加不敢分心。一份小小的炒面，其實要翻炒七八十下，這個手藝可以學(xué)，但是味道卻不可復(fù)制。

炒面炒出了名，鴻林也收了七八十個徒弟?；ò雮€月的時間，徒弟能將他的味道學(xué)個七八成，剩下的只能靠時間和經(jīng)驗，“無他，唯手熟爾”。他說起最有出息的徒弟，“19歲就跟著我學(xué)，后來靠炒面在西安買房買車，也娶媳婦安了家”。

除了晚上直播炒粉，冰冰也開了一個賬號，專門在下午直播教大家做菜。她喜歡下廚，特意找了師傅系統(tǒng)學(xué)習(xí)，一邊學(xué)一邊直播，把學(xué)習(xí)過程分享給愛做菜的粉絲。

她的直播間里大部分都是女生，“默默關(guān)注，默默守護”。長時間埋頭于后廚油煙的冰冰，有次收到一束花，來自一位匿名女粉，“姐姐，連續(xù)看你直播一周，在你身上學(xué)到很多，加油！”

她也確實努力，為了事業(yè)和家人的穩(wěn)定生活，到37歲才考慮她自己的婚姻。平淡日子里，她和一位客人日久生情，“忙到?jīng)]有時間約會，他來就是炒一份炒粉”。

在直播間里，她說起打算結(jié)婚的消息，好多粉絲擔(dān)心之后會好久不見?？粗炀殹跋聫N房”的人會說，“娶她是真幸福”，但她每次都會說，“每一位妻子都很厲害，她們是為了家庭，所以沒能像我這樣顧自己的事業(yè)”。

夜市生活是熱鬧的，也是忙碌的，冰冰感激這份讓她站穩(wěn)腳跟的小事業(yè)，也在不斷豐富直播內(nèi)容，錦上添花。她在直播間，毫無保留地分享她的醬料配比，每做一道菜就科普一下做法，“有時要重復(fù)二十多遍”，但她不在意，“直播間人來人往，這遍有人學(xué)會了，但新來的人可能也想學(xué)”。

她吃過很多苦，“女孩子創(chuàng)業(yè)確實不容易，所以想著把能教的都教一點”。有粉絲慕名而來吃她的炒粉，她再忙也不怠慢，“任選一道菜免單”。

在淘寶直播，像冰冰、鴻林這樣的“夜市主播”還有很多，他們組成了一個“夜淘寶”。7月17日晚上8:00，“夜淘寶”開市，三天時間里，有超過200萬人把“夜淘寶”當(dāng)成了“深夜食堂”。人們嘴饞鏡頭前熱氣騰騰的攤邊小吃，要么起身去廚房，要么深夜下單。有人伴著翻炒聲入眠，在這平凡又可貴的煙火氣里，有人間百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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